关于婚姻 婚姻是一座围城,城外的人想进去,城里的人想出来。
结婚仿佛金漆的鸟笼,笼子外面的鸟想住进去,笼内的鸟想飞出来;所以结而离,离而结,没有了局。
爱情多半是不成功的,要么苦于终成眷属的厌倦,要么苦于未能终成眷属的悲哀。
夫妻间的小争执,常常是爱情的防腐剂 。
同行最不宜结婚,因为彼此是行家,谁也哄不倒谁,丈夫不会莫测高深地崇拜太太,太太也不会盲目地崇拜丈夫,婚姻的基础就不牢固。
关于人性 忠厚老实人的恶毒,像饭里的沙砾或者出骨鱼片里未净的刺,会给人一种不期待的伤痛。
一个人,到了20岁还不狂,这个人是没出息的;到了30岁还狂,也是没出息的。
天下只有两种人。
比如一串葡萄到手,一种人挑最好的先吃,另一种人把最好的留到最后吃。
照例第一种人应该乐观,因为他每吃一颗都是吃剩的葡萄里最好的;第二种人应该悲观,因为他每吃一颗都是吃剩的葡萄里最坏的。
不过事实却适得其反,缘故是第二种人还有希望,第一种人只有回忆。
撒谎往往是高兴快乐的流露,也算得一种创造,好比小孩子游戏里的自骗自。
一个人身心畅适,精力充溢,会不把顽强的事实放在眼里,觉得有本领跟现状开玩笑。
真到有还穷困的时候,人穷智短,谎话都讲不好的。
偏见可以说是思想的放假。
它是没有思想的人的家常日用,而是有思想的人的星期日娱乐。
关于社交 话是空的,人是活的;不是人照着话做,是话跟着人变。
假如说了一句话,就至死不变地照做,世界上没有解约、反悔、道歉、离婚许多事了。
有一种人的理财学不过是借债不还,所以有一种人的道学,只是教训旁人,并非自己有什么道德。
医生也是屠夫的一种,只不过他们杀人没有血腥气而且用的是所谓的“药”。
不轻易开口的人总使旁人想他满腹深藏着智慧,正像密封牢锁的箱子,一般人总以为里面结结实实都是宝贝。
拍马屁跟恋爱一样,不容许有第三者冷眼旁观。
关于生活 人生据说是一部大书。
假使人生真是这样,那么,我们一大半作者只能算是书评家,具有书评家的本领,无须看得几页书,议论早已发了一大堆,书评一篇写完交卷。
世界上大事情可以随便应付,偏是小事倒丝毫假借不了。
譬如贪官污吏,纳贿几千万,而决不肯偷人家的钱袋。
睡眠这东西脾气很怪,不要它,它偏会来;请它,哄它,千方百计地勾引它,它便躲得连影子也不见。
旅行是最劳顿,最麻烦,叫人本相必现的时候。
经过长期苦旅行而彼此不讨厌的人,才可以结交作朋友。
理想不仅是个引诱,并且是个讽刺,在未做以前,它是美丽的对象,在做成以后,它变成残酷的对照。
关于爱情与追求 女孩子第一次有男朋友的心境也像白水冲了红酒,说不上爱情,只是一种温淡的兴奋。
许多人谈婚姻,语气仿佛是同性恋爱,不是看中女孩子本人,是羡慕她的老子或她的哥哥。
也许因为战事中死人太多了,枉死者没消磨掉的生命力都迸作春天的生意。
那年春天,气候特别好。
这春气鼓动得人心像婴孩出齿时的牙龈肉,受到一种生机透芽的痛痒。
他所说的“让她三分”,不是“三分流水七分尘”的“三分”,而是“天下只有三分月色”的“三分”。
鸿渐还想到昨晚那中国馆子吃午饭,鲍小姐定要吃西菜,说不愿意碰见同船的熟人,便找到一家门面还像样的西菜馆。
谁知道从冷盘到咖啡,没有一样东西可口:上来的汤是凉的,冰淇淋倒是热的;鱼像海军陆战队,已登陆了好几天;肉像潜水艇士兵,会长时期伏在水里;除醋以外,面包、牛油、红酒无一不酸。
其他 西洋赶驴子的人,每逢驴子不肯走,鞭子没有用,就把一串胡萝卜挂在驴子眼睛之前、唇吻之上。
这笨驴子以为走前一步,萝卜就能到嘴,于是一步再一步继续向前,嘴愈要咬,脚愈会赶,不知不觉中又走了一站。
那时候它是否吃得到这串萝卜,得看驴夫的高兴。
一切机关里,上司驾驭下属,全用这种技巧;譬如高松年就允许方鸿渐到下学期升他为教授。
科学家像酒,愈老愈可贵,而科学像女人,老了便不值钱。
猪是否能快乐得像人,我们不知道;但是人容易满足得像猪,我们是常看见的。
张先生跟外国人来往惯了,说话有个特征——也许在洋行、青年会、扶轮社等圈子里,这并没有什么奇特